01“吃了它。”岳母刘氏的声音，像淬了毒的冰，狠狠扎进我的耳朵。她脚边，
是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，里面是些残羹冷炙，几片烂菜叶上沾着油腻的米粒，
散发着一股馊味。那是徐府下人用来喂后院那条老黄狗的。我站在原地，没有动。
今天是我的妻子，徐婉儿的二十岁生辰。满堂宾客，锦衣华服，推杯换盏，言笑晏晏。
他们是整个云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，而我，林言，是这座城里最没脸的人物。徐家的赘婿。
一道道目光，像无形的利刃，齐刷刷地投向我。有鄙夷，有嘲弄，有幸灾乐祸，
也有几分廉价的同情。我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，站在戏台中央，供人观赏。“怎么？
聋了？”刘氏见我僵着，那双刻薄的吊梢眼一挑，声音愈发尖利，“我们徐家白养了你三年，
给你吃给你穿，现在让你吃碗饭，还委屈你了？林言，我劝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，
你就是我们徐家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一条狗！”“哈哈哈……”满堂哄笑，肆无忌惮。
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乡绅富商，此刻都露出了最真实丑陋的嘴脸。我攥紧了拳头，
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，尖锐的刺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。我没有理会刘氏的叫嚣，
目光穿过那些扭曲的笑脸，死死地盯着主位上的那个女人。徐婉儿。我的妻子。
她今天美得不可方物，一身月白色的云锦长裙，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莲，
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。云鬓高挽，斜插着一支流光溢彩的珍珠钗，衬得她肌肤赛雪，
眉眼如画。她正低着头，用杯盖轻轻撇去茶水上的浮沫，姿态优雅，仿佛眼前这场闹剧，
不过是助兴的戏码，与她毫不相干。我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，
但她始终没有抬头，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眼神。这三年来，
我早已习惯了刘氏的刻薄和下人们的白眼。我以为，只要我忍，只要我等，总有一天，
我能用我的真心换来她的一丝垂怜。我为她洗手作羹汤，为她深夜暖药炉，
为她挡下所有不怀好意的觊觎。我把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，
只为换她一个温柔的笑。可我换来了什么？换来了在她生辰宴上，被她的母亲逼着吃狗食，
而她，我的妻子，却连一句阻止的话都没有。心，一点点凉了下去，最后碎成了冰渣。
“婉儿。”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。
她终于抬起了头，那双我曾无数次在梦里描摹的杏眼，
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漠然和一丝不耐烦。“林言，别闹了。”她轻轻开口，
声音还是那么好听，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，
“今天是我的生辰，别让大家看笑话。”看笑话。原来，我所有的忍辱负重，在她眼里，
都只是一个笑话。我笑了。先是低低的，然后声音越来越大，笑得胸膛剧烈起伏，
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。“好，好一个别让大家看笑话。”我俯下身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，
捡起了那个破碗。刘氏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，以为我终于屈服了。我端着碗，一步一步，
缓缓地走向她。她被我眼中从未有过的寒意吓到了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
色厉内荏地尖叫：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？我警告你，你这个废物，
你要是敢……”我没有理她，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徐婉儿那张惊愕的俏脸上。“徐婉儿，
你听好了。”我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，“三年前，我林家蒙难，
家父病故，我被无良叔父五十两银子卖入你徐家。这三年，我自问对你，对徐家，仁至义尽。
我以为，人心都是肉长的，就算是块石头，也该被我捂热了。”我顿了顿，
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。“现在我才知道，我错了。有些人，根本没有心。
”话音落下的瞬间，我手腕一翻，将碗里那些污秽的食物，
尽数倒在了刘氏那双崭新的绣花鞋上。油腻的汤汁瞬间浸透了精致的绸缎，
几片烂菜叶狼狈地挂在鞋面上。“啊——！”刘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，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整个厅堂，死一般的寂静。所有人都被我这石破天惊的举动震慑住了。
“你……你这个天杀的废物！你疯了！”刘氏回过神来，指着我，气得浑身发抖，
话都说不完整。徐婉儿也猛地站了起来，俏脸煞白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怒火。
“林言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！”我看着她，笑了，笑得无比畅快。
“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。”我将手中的破碗高高举起，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。“哐当！
”瓷片四溅，像我那颗支离破碎的心。“从今天起，我林言，与你徐婉儿，与你徐家，
恩断义绝，再无瓜葛！”说完，我转身，大步向外走去。“站住！
”一个阴冷的男声从宾客中响起。我顿住脚步，回头看去。城中首富王家的公子，王昊，
正一脸阴沉地走出来。他就是送徐婉儿那支珍珠钗的人，也是这三年来，最常来徐府，
当着我的面与徐婉儿“谈诗论画”的人。他走到我面前，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，
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：“打了本公子的未来岳母，砸了婉儿的生辰宴，就想这么走了？
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裆，轻蔑地说道：“想走？可以。从这里钻过去，
本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“哈哈哈，王公子说得好！”“对！钻过去！
给王公子磕头赔罪！”刘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，立刻尖声附和：“听见没有，你这个废物！
快给王公子钻过去！不然今天就打断你的狗腿，把你扔去喂狼！”徐婉儿站在那里，
嘴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，
那眼神仿佛在说：这都是你自找的。我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，
心中的最后一丝留恋也烟消云散。我笑了，笑得平静而冷冽。“好啊。”我轻轻吐出两个字。
在王昊得意，刘氏快意，徐婉儿冷漠的注视下，我缓缓地弯下了腰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屈服于这奇耻大辱时，我的身体猛然暴起！不是下跪，而是出脚！
一记迅猛无比的扫堂腿，狠狠地踢在王昊的膝盖上！“咔嚓！”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“啊——！”王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，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跪倒在地，
抱着自己的腿疯狂地哀嚎。变故发生得太快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。我没有停手，一步上前，
抬起脚，狠狠地踩在他的另一条腿上，微微用力。“啊！我的腿！我的腿！
”王昊痛得满地打滚。我俯下身，凑到他耳边，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，
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记住，有些人，你惹不起。下次再敢招惹我，断的就不是你的腿，
而是你的脖子。”说完，我直起身，环视了一圈满堂惊骇的宾客，
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徐婉儿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。我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
然后转身，在身后一片混乱的尖叫和咒骂声中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徐家大门。
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。我仰起头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空气中没有了徐府那股令人作呕的脂粉香，只有自由的味道。就在这时，
一阵急促的锣鼓声从街角传来。“朝廷征兵！朝廷征兵！”一名官差骑着高头大马，
手持黄榜，高声呐喊：“北境匈奴来犯，烧杀抢掠，无恶不作！圣上有旨，
凡我大周年满十六、身无残疾之男丁，皆需入伍，保家卫国！凡入伍者，赏银三两！立功者，
加官进爵！三日后，城门**，违令者，斩！”官差的声音洪亮而急切，传遍了整条长街。
我停下脚步，看着那张刺眼的黄色告示，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。
与其在这里苟延残喘，不如去北境，去战场！我这条命，是父母给的。就算要死，
我也要死得像个男人！用匈奴的血，洗刷我这三年的耻辱！02三日后，清晨。云州城门口，
人山人海，哭声震天。新征的兵卒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军服，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，
等待着出发的号令。他们的家人围在四周，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舍。
白发苍苍的母亲往儿子怀里塞着烙饼，泪眼婆娑的妻子为丈夫整理着衣领，
年幼的孩子抱着父亲的腿不肯松手。离别的悲伤，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整个城门。
我站在队伍里，孑然一身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。我没有家人来送行。或者说，有，
但她们不是来送行的。我看到了徐婉儿和她的母亲刘氏。
她们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的窗边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，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。
即便隔着这么远，我依然能看到刘氏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快意。“真是老天有眼，
这个扫把星终于要去送死了。”我几乎能想象出她尖酸刻薄的语气，
“就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，去了战场，怕是连刀都举不起来，活不过三天。”而徐婉儿，
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，一身素衣，头上戴着那支王昊送的珍珠钗。晨光下，
那珍珠的光泽显得格外刺眼。我们的目光，在空中短暂地交汇。
我从她那双曾经让我沉沦的眼眸里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。没有不舍，没有担忧，
甚至没有恨意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和疏离。然后，我看到她红唇轻启，
无声地对我说了三个字。我读懂了。她说的是：“别回来。”那一瞬间，我的心，
像是被北境最凛冽的寒风吹过，彻底冻结，然后碎裂成粉末。“呜——”出征的号角声响起，
沉重而悠长。“开城门！”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，露出了外面通往未知的漫长道路。
我收回目光，不再看那座茶楼，不再看那张让我心死的脸。我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长矛，
随着队伍，一步一步，坚定地向前走去。北风呼啸，卷起地上的尘土，迷了人的眼。
我没有回头。一次也没有。从踏出这扇城门开始，过去的一切，都将被我斩断。京城徐家，
与我林言，从此，山高水远，永不相见。03“杀——！”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昏黄的天空，
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黑土地。这里是雁门关，大周的北方门户，也是人间炼狱。
刚到战场的时候，我几乎每天都在呕吐。尸体腐烂的恶臭，内脏混着泥土的腥气，
还有身边战友倒下时那绝望的眼神，都像噩梦一样纠缠着我。老兵张叔，
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，总是一边拍着我的背，一边用他那破锣似的嗓子安慰我：“小子，
别怕。吐着吐着就习惯了。在战场上，怕死的人死得最快。想活命，
就得把自个儿当成一头狼，比那些匈奴崽子更狠！”他教我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刺出长矛，
如何判断敌人的攻击方向，如何在混战中找到生机。第一次杀人，我浑身都在颤抖。
那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匈奴少年，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。长矛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，
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生命的流逝。我吐了，吐得比任何一次都厉害。
但当我看到另一个匈奴兵挥刀砍向张叔时，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，嘶吼着冲了上去，
用尽全力，将长矛捅进了他的后心。那一夜，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。
梦里全是那少年惊恐的眼神和张叔布满血丝的笑脸。醒来后，我没有哭。
我只是默默地拿起长矛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刺、挑、劈、砍。张叔说得对，想活下去，
就得比敌人更狠。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，眼神也越来越冷。我不再去想京城的那些人和事，
脑子里只剩下两件事：活下去，杀敌人。我不要命的打法，让我在新兵中很快脱颖而出。
每次冲锋，我都在最前面；每次撤退，我都断后。我用伤疤换军功，
用敌人的鲜血铺就我的晋升之路。战友们都叫我“疯子林”。半年后，在一场遭遇战中，
我单枪匹马，在乱军之中斩下了一名匈奴百夫长的首级，被提拔为队正。一年后，
匈奴大军围困雁门关，城中粮草将尽。我主动请缨，带领五百死士，趁着黑夜，人衔枚，
马裹蹄，悄悄绕到敌军后方，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大营。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，
匈-奴-军大乱。我趁机率领死士从背后掩杀，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，大破敌军，
解了雁门关之围。那一战，我浑身是血，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。
当我提着敌方主将的头颅回到关内时，所有将士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我。战后，
我被破格提拔为校尉，统领三千兵马。我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蝼蚁。然而，
更大的考验接踵而至。第三年冬天，匈奴倾全国之力，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，
誓要踏平雁门关，饮马黄河。镇守北境的镇北将军，德高望重的老帅，在一次巡城时，
被敌军的冷箭射中，不幸殉国。主帅阵亡，三军无主，军心动摇。
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城中蔓延。“雁门关守不住了！”“快逃吧！
再不逃就来不及了！”就在这危急关头，我站了出来。我提着镇北将军的佩剑，跃上点将台，
面对着下面数万名惶恐不安的将士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：“将军虽死，军魂不灭！
我林言在此立誓，愿与雁门关共存亡！愿随我死战者，请满饮此杯！”我端起一碗酒，
一饮而尽，然后将碗狠狠摔碎在地。“愿随将军死战！”“愿与雁门关共存亡！
”数万将士被我的豪情感染，齐声怒吼，声震云霄。我接过了指挥权。我知道，
硬拼是死路一条。我仔细研究了地图和敌我双方的**，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。
围魏救赵。我将城中仅剩的五万兵马分作两路。一路，由副将率领，固守城池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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